一寸

剑依骨（8）

天命路

       三年光阴荏苒，人间格局自古多变。卫朝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先是太子代天子巡查诸国时遇天灾亡故，而后宣帝突得急症，未定下储君便撒手人寰。

　　

　　此时年仅八岁的七皇子在太后于氏和权臣李陨的扶持下继位，改年号成元。

　　

　　皇帝年幼，李陨在朝堂上几乎一手遮天，但他十分忌惮唐家军，便使阴招让唐怀辞官，唐家军的军权落入了唐家另一支亲李的血脉手中。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转眼间人间已是十年过去。

　　　　

　　是日春日晴好，桃蕊初放。

　

　

　　院门轻响，一丫鬟模样的少女走入，轻车熟路寻到卧房门前，在敲门无应后皱着眉推门而入却未找到卧房的主人。

　　

　　她一下子急了，口中叫唤出零碎的单音，尖锐的音调透出她此刻的懊恼。

　

　

　　她怎么就没看好少爷又让少爷溜走了，老爷知道了怪罪下来怎么办！

　　

　　“啊——啊，啊——”

　　

　　小丫鬟冲出放门大喊，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突有一颗小石子从树上砸下，哐一声砸中她脑门留下一个红印。

　　

　　她抬头看去，透过层层绿叶的遮掩正对上少年含笑的眸子，只见那玄衣少年懒懒散散躺在树上，半眯双眸，嘴角微扬，红发半束洒在身上叶间，恍若世间最明亮的颜色，张扬，夺目。

　

　

　　她一时痴了，忘记了叫喊。

　

　

　　“小秋啊，我在这呢。”少年一跃而下，似鸿羽轻巧点地，一落地便又散漫的环臂靠上树干。

　　

　　“啊啊，”小秋拍拍胸膛，大抒一口气。她虽不能言，从动作便可看出是被少年吓坏了。

　

　

　　“欸，我便是想走，老头的结界也不让啊。哼，不就揍了几个纨绔子弟嘛，当初在山上……”少年打住话头，看向小秋，喜道：“老头儿让你放我出去？”

　　

　　您揍的可是于家的宝贝蛋独苗苗，那伤势不躺上个十天半个月绝对好不了！

　

　

　　千山蹲在一边感慨，师父不愧是师父，从小到大都这么能惹事。

　

　

　　十年来，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不通人性的少年渐渐被教导管束，有了七情六欲，有了善恶是非之分。这一切都归功于唐怀，他对那个曾经的大将军，现在的普通农家老翁肃然起敬。

　

　

　　小秋摇摇头，用手比划一番。

　

　

　　“哦？有外客来，老头子让我去见客？”剑侠客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奇了，到底是何人……”他话音未落，其人已化作流光闪远，独留小秋一人满脸茫然。

　

　

　　“臭老头，我才不如你意！”

　

　

　　剑侠客哪里是去会客，他因伤了于家公子被唐怀关了一月禁闭浑身骨头闲得发痒早就蠢蠢欲动，如今结界一开自是去外头逍遥。

　

　

　　他掩去自身气息，只一瞬便闪出唐府，顷刻间没了踪迹。

　

　　千山视角转变落于一家酒楼，一眼便瞧见了倚栏喝酒的红发少年。

　　

　　剑侠客美滋滋喝着酒，这家的千日笑可是卫都一绝，一斤便要二十两，那滋味……

　

　

　　他喝得眯了眼，眼睛余光无意间一瞥，就见一道熟悉的紫影进了对面的店家。

　

　

　　酒楼斜对面的是……温香楼？刚喝进一口酒的剑侠客惊得将酒尽数咳出，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他咬咬牙翩身跃下酒楼。

　

　

　　温香楼温香楼，楼如其名里头尽是温香软玉，乃卫都有名的温柔乡，英雄冢。

　

　　这楼里可不仅只有姑娘，还有那长相清秀的娈童……

　

　

　　剑侠客刚一进门便受到老鸨的热烈欢迎，因着容颜俊俏兼之气度不凡，不少姑娘秋波暗送投怀送抱，一个劲得往他身上蹭，只烦得他使了巧劲拨开如狼似虎的姑娘，瞧见那紫影的踪迹急急抛下银两运劲掠去。

　　

　　“哎呦公子——”

　

　

　　老鸨的声音被甩在后头，剑侠客破门而入，屋内管弦之声戛然而止，对坐的二人齐齐看来。

　　

　　一片静默。

　

　

　　“看来今个儿阿骨是没法子陪我了。”做男子打扮的骨精灵对面坐着一单手撑头的绯发美人，美人弯眸一笑，恍若暖风迎面而来拂过一池春水荡起层层涟漪，只笑得百花齐羞，日色微黯，若天上路过的飞鸟好奇看一眼也得羞煞落了天。

　

　　她眸光流转，朱唇微勾，拿一绘着仕女图的团扇遮了笑颜，留一双笑眸在二人间看来望去，眸上染了些许促狭。

　

　

　　骨精灵被这笑晃了眼，不禁两颊晕了红，半晌回神，瞧着神色复杂的剑侠客，道：“你怎得来了，唐老言说你在家中禁闭，你——”

　　

　　她话语未尽，剑侠客率先扯过她，对座上美人露出个歉意的笑，“姑娘不好意思，家妹顽劣竟扮作公子哥学人寻欢作乐，在下便给你配个不是……”

　　

　　他说着拱手作揖，倒不想平日里懒散的人也有这正经的时候。骨精灵一时未反应过来。这时候他已经解下钱袋奉上去，未待上首美人说话，硬拉着她往外走。

　

　　剑侠客匆忙间还好心帮忙合上门。

　　

　　门内。

　　

　　“狐姐姐，我们何时动身往旧颜山去？”屏风后头走出一怀抱琵琶的女子。

　　

　　“快了快了……”

　　

—

　　

　　“你一个姑娘怎能去那种地方！”剑侠客又恼又气，拉着她越走越块，到后来直接遁光而去，“你你你——这事我定要和阎老说道说道！好好一姑娘怎么、怎么能去、磨、磨镜……”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细若蚊蝇。骨精灵倒未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她听了前一句便生了恼意。

　

　

　　“这话什么意思！”骨精灵强自挣脱开，二人在一荒野停下，“狐姐姐并非坏人，她……”她抬手去纠这厮的耳朵，果然三天不打便没了斤两飘上了天！

　

　

　　铮——

　

　

　　“躲开！”

　

　

　　“何人！”

　

　

　　二人同时开口又各自侧身闪过，一齐看向不远处古树上的少年。

　

　

　　那人蓝发雪眸，锦衣玉冠，雪眸瞥来便觉一股深入骨髓的冷。

　　

　　“剑侠客。”

       他开口语气笃定，居高临下看着剑侠客，虽面无表情，却让剑侠客感到一股子令人不爽的孤高。

　　

　　剑侠客挑眉，手已握住长剑，“正是在下。”

　　

　　他颔首右手捏弦化箭搭上左腕长弓，又是三箭射出。

　　

　　三支箭羽在空中结阵爆发一阵蓝色华光。

　

　

　　“来得好！骨头闪开——”剑侠客徒然拔剑，执剑杀去。

　　

　　“你这呆子，来者不善万万不可轻敌！”

　

　

　　骨精灵急退三步，离得不近不远，正在她可施救的范围内。

　　

　　霎时红蓝二光厮杀在一起，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而那少年显然不欲打持久战。

　　

　　“霜华——”他拨弦，凝出一支寒气逼人的冰箭，此剑一出，周围温度骤降，即便体质强悍如剑侠客也不由颤了下身子，他一张口便有白气争先恐后冒出。

　　

　　凝箭放箭只眨眼功夫，那支寒箭破空射来，它所过之处结上厚厚一层白霜。

　

　

　　“来来来，我自一剑破万法。破军——”

　

　

　　长剑剑气纵横，剑尖一点红芒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剑与箭就要对上，此时，变化又起。

　　

　　“去——”

　　

　　一道金光闪来，正夹在剑与箭之间，在后二者相触前，金光所化符箓蓦地爆开，掀起的风浪将二者冲开。

　　

　　爆破符。

　　

　　二人侧首看向来着。

　　

　　“你二人打也打过了，莫忘了唐府那三位还等着呢！”与金光同来的英气少女无奈摇头，高束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悠，她与骨精灵点头问好，“方寸山，英女侠。”

　

　

　　“幽冥府，骨精灵。”骨精灵同样报上名来，方寸山她听说过，卫朝的国宗。

　　

　　英女侠听到幽冥府愣了愣，随即笑开。不曾想九州向来神秘的十大圣地的弟子，今日有足足有四位聚首。

　

　

　　“阿英？你跟他……”剑侠客还在跟少年对峙，神色颇为不善，但思及英女侠的话也猜到这人跟今日来唐府拜访的客人有关。

　

　

　　而少年依旧冷漠，轻抚长弓，冷道：“无涯渊，杀破狼。”

—

　　　

　　嘶——

　

　

　　是杀师叔跟英师叔……

　　

　　千山摸着圆润的下巴琢磨。

　

　

　　九州十大圣地早是百年前的事儿了，书上记载不多，分为三阁三山一渊一境一府一寺，分散于九州各地，不分人妖魔皆归为修行圣地。其为：天宫阁，引凤阁，藏锋阁，菩提山，方寸山，旧颜山，无涯渊，魔境，幽冥府，大明寺。

　

　

　　自恒朝建立，修行之路几乎断绝，十大圣地早已化作毁于战乱。

　　

　　莫非，这便是师父醉言的道统断绝？

　　

—

　　

　　春景消融，夏日悬天。

　　

　　千山早些便习惯了环境中的变化，探探脑袋寻找起红发少年。

　　

　　剑侠客姿容显眼，无需花费时间找寻，他正抱着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挤开人群。

　　

　　“终于买到了，春宴楼的糕点，这回小姑奶奶该消气了吧……”他嘟囔着，一时未留意撞到了人。

　　“兄台，抱歉我……”剑侠客收了物什看去，扶起摇摇欲坠的青衫少年。

　　

　　那个倒霉蛋身子晃荡一下，没多说什么，温笑着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随即急匆匆往春宴楼里赶。

　

　

　　“还真是嗜好糕点。”剑侠客摸摸脑袋，眼尖瞧见地上的一块鸿雁玉佩，碧玉微凉，玉色极好，恍若一泓清泉，佩脚刻一小小的“翩”字。

　

　

　　他将其小心收起，思忖着该是刚才那人落下的。

　　

　　似雨落静湖点出圈圈涟漪，画面波动起来，待其平和下来，却已到了一湖边。

　

　

　　那里围着六七人，为首三人着锦衣戴玉冠，腰佩美玉，周身围着一二仆从，皆是壮实的汉子，一看便是大家族娇养的少年郎。

　　

　　三人围成一个小圈，将清瘦的青衫少年团团围住。

　　

　　他面容白皙，眼尾细长，一双黑玉般的眸子沉沉，似玉般温润又如玉般微凉，朱色薄唇微微抿起，左耳圆润的耳垂上缀着一点朱红，像极了女儿家打扮用的耳铛。

　

　

　　说是少年，乍一看怕是得认成哪家女扮男装出来玩耍的娇俏少女。好在喉间的隆起和较之少女更为硬朗的面部线条能昭示男儿身份。

　　

　　“小子，你不是很能耐吗？整天追在平乐公主后面，把公主哄得一愣一愣的，公主的那只犬儿也没你殷勤！”

　　

　　“公主如今厌了你，别想着她来救你了。不如这样，你从哥几个胯下钻过，我们便饶了你？”

　　

　　“没错，没错！你当自己还是齐国世子呢？公主对你不过玩玩，这不一下子投入了信王世子的怀里。”

　　

　　“嘿嘿，躲女人罗裙下度日的好郎儿，不若你也穿上那裙装让哥几个的仆从也爽一爽，尝尝齐国世子的滋味，啧啧……”

　　

　　三人一唱一和，口吐污言。少年紧握着拳，额头青筋突起，眸色暗沉。

　　

　　他未曾言语，冷冷盯着他们。

　　

　　那三人骂倦了，抬抬手命几个仆从上前，顿时一阵拳脚相加。

　　

　　飒飒飒——

　　

　      三声破空音响起，随和几个仆从能哼都没来得及哼就倒在地上捂着额头哎呦呦叫唤。

　　

　　“什么人！”三个公子哥中的一人喊道，他后退几步，心中微沉。

　　

　　“真是聒噪，扰人清梦，”声从湖畔一树上传来，“于草包啊于草包，你说你是不是命中犯我……”

　　

　　树上荡下一少年，自是剑侠客。

　

　

　　于小公子倏地皮子一紧，迎着对面人的目光头皮发麻，霎时那段痛苦的记忆扑面而来，身上未好透的伤更是隐隐作痛。

　　

　　“你你你……剑侠客你是一定要与我做对不成！哼，我们走！”说罢带着几人脚下生风，好像身后追着什么洪水猛兽。

　　

　　那边的青衫少年目中冷色未褪，但条件反射般露出和煦微笑。

　

　

　　“糕点兄，接着！”剑侠客手一挥，一道青影射去，他撇撇嘴嫌弃道，“摆着一副死人笑作甚，春宴楼那日你走得匆忙落下的。”

　

　

　　“我叫剑侠客，那日对不住了。”他扬唇一笑，坦荡而潇洒。

　

　

　　青衫男子默了默，用力捏紧手上玉佩，眼中一瞬的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整个人都染上生机，不再是那一滩死水的暗沉。

　

　　他看向眼前逆日而笑的人，似乎被感染，展现自母亲亡故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仿佛命定般开口：

　　

　　“齐之熙，我是齐之熙。”

　　

—

　　

　　旁观的千山面色古怪，他突然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段野史，言说开国皇帝齐之熙其实是女儿身，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

　　

　　后半句倒还真没说错。

　　

　　他的史学得不错，一听到平乐公主，便思起后来的乐嫔娘娘。这段时期太祖应该在卫都为质子，后来卫朝内乱，太祖回国暗中掌权，联合其他几国“拨乱反正”。

　　

　　平乐公主昔拒太祖，太祖痴心不改，后信王逼宫，自称德帝，迁都节城，诸侯联军拨乱反正，联军攻破节城之际冒死救得公主，立恒朝后封为乐嫔。

　

　

　　“这事里头可不简单。”

　

　

　　千山喃喃道，回忆起适才那青衫少年隐忍的样子，这样的人物，说什么痴心不改绝对骗小孩的。

　　

—

　　

　　成元十一年，卫昭帝设计处死权臣王、李二人，肃清朝堂，又废皇后小于氏，同年太后于氏紧闭宫门，长居佛堂，不理世俗。

　　

　　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皇帝拔除权臣外戚两大毒瘤后修正法令，重开科举，鼓励农桑。

　　

　　同年梁、赵、陈三国蠢蠢欲动，意图夺权。

　　

　　帝三顾唐府请唐老将军披甲上阵平定三国叛乱，老将军临危受命。

　

　

　　卫朝如一位重病的老人，寻得了一剂良药。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毕竟一个经历百年风雨的庞然大物谁也不信她此刻已是日薄西山。

　　

—

　　

　　成元十五年，帝封妖妃楼氏为后，整日与妖后寻欢作乐，不理朝政。

　　

　　同年，老将军凯旋而归，帝受妖妃蛊惑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抄家，夷三族，三日后斩首。

　　

—

　　

　　昏暗、寒冷，偶有窸窸窣窣的小动物呲溜蹿过。

　

　

　　不知名的古怪气味弥漫在四周，剑侠客与白发老者对坐。

　

　

　　他觉得很荒谬，当初将自己死死镇压的狠人竟会被两根凡铁约束手脚。

　

　

　　他目光看去，心中升起一抹感伤。

　

　

　　老头儿真的成了老头儿。他捧着碗默声吃着，满头苍发散乱，目中含着疲倦不再精神矍铄，像一只老狼，一只病虎，再维持不了他的凶猛威严，威武一世老来仅得一副寒铁，如任何一个农家翁那般捧碗大口吃菜。

　　

　　剑侠客眼前忽的出现那日身披黑甲的老将军。

　　“他们关不住你的，老头儿，”剑侠客刻意让自己的语调轻松起来，“跟我走吧，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我给你养老送终……”

　

　

　　他的声音有些哑，眼侧微红。

　

　

　　唐怀摇头，疲倦的笑笑，“不，我不会逃，唐家兵只有战死的，没有逃亡苟命的。”

　

　　剑侠客倔强的盯着他。

　

　

　　唐怀深深叹口气。

　

　

　　“罢了罢了，今日，我再传你一招。看好，此剑招是我所创，”他拾起一根木棍，握在手中。

　　

　　“此招名为——横扫千军！”

　　

　　剑侠客微睁眼，一道惊艳剑光从天而降，以分天地之势降于土墙之上却因主人鬼神般的操控力仅在墙上留下细细一道白痕。

　　

　　“我不过是个开头，小子，乱世将至……”唐怀顿了顿，严肃道：“剑侠客，我教你习字练武，传你法术礼节，如今……你去吧，去找个值得辅佐的人，结束乱世，定九州山河！”

　　

　　剑侠客又深深看他一眼，狠狠闭眼，再睁开眼里已无先前的感伤倔强。他第一次收起所有的玩笑散漫，定定看着唐怀，掀袍跪地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我知道了，我会的。老头儿我会代你去看看太平盛世。”

　

　

　　“哈哈哈——”

　

　

　　唐怀仰天大笑，“去吧孩子，去吧！”

　

　

　　剑侠客走了，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天牢尽头，唐怀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句——

　　

　　“如若不想去，便找一深山隐居，安安稳稳过日子。”

　　

　　“嗬——”

　　

　　唐怀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他跌坐在地，一直挺拔的背脊此刻弯了下来，浑身上下透露着行将就木的死气。

　

　

　　沙沙——

　　

　　他费力抬起半耷拉着的眼皮，“你来了……骨丫头……”

　　

　　骨精灵从暗处慢慢走出，以鼻梁所在轴线为界，一半身子在明一半身子归于暗处，一双碧眸神色复杂。

　

　

　　“您……将那重任交给他了吗……”骨精灵呼吸一顿。

　　

　　“对不住了丫头，”唐怀背靠墙壁，艰难侧过一点头，语调却是轻快的，“他无法与你安安稳过日子了。”

　

　

　　“他不是会安稳过日子的人，”骨精灵笑得有些涩，“只要他想做的，我便会陪着他做。何况，定天下这事，幽冥府也有一份。”

　　

　　“藏锋阁一脉，代代只有一位传人。盛世安国，乱世定天下，每位都肩负天下苍生的重任……”骨精灵的声音越来越幽远，“你可知晓了！”

　

　

　　她乍然转头直直迎上千山的目光。

　

　

　　“我……”

　

　

　　一直默默看着一切的千山惊讶出声，她能在回忆里看见我？！

　　

　　在他措不及防之际景象突转，耳边一阵嗡嗡的嘈杂声。

　

　

　　轰隆——

　

　　一声雷鸣落下，正好长刀举起，照出狰狞的闪电。

　

　

　　刀落，头落。

　

　

　　一处酒楼，剑侠客咕噜噜喝尽一坛酒，他不看行刑的场面，抬头望着天际。

　

　

　　“我说糕点啊……”剑侠客蓦地回首，看那把玩酒杯神情淡然的青衫少年，道，“你想称王吗，我助你称霸天下如何？”

　

　

　　齐之熙抬眼，见红发少年眼眸深处沉淀着的悲伤，他不语。

　　

　　良久，清润的少年音响起。

　

　

　　他道：“好。”

　

　

　　自此，天下少了一位逍遥侠客，多了一位杀伐果断的剑将军，少了一位落魄为质的太子，多了一位乱世枭雄。

　

　

　　他披甲上阵，联合圣地传人，召集天下修习之士结成一支治天军，肃清横行人世，妄图染指人道气运的妖魔。

　　

—

　　

　　这是一处暗室，位于宅中阴气最盛之处，周遭布有阴阳逆转的阵法，阵中心锁着一缕玄黄之气。

　　

　　“好一处阴阳逆转，造化新生的大阵，”剑侠客并杀破狼站在门口，他恍然，“难怪我观这宅有极阴生阳的趋势，弟妹好手段。”

　

　

　　“区区小技罢了，”巫蛮儿将二人引入，又向剑侠客点头致意。后者领会，手掌一翻，一团紫光飘出附在玄黄之气上。

　

　

　　“这便是息壤吗？”

　

　

　　巫蛮儿颔首，“息姊只留下这点息壤，我借这的风水地势布阵以新生造化之力涵养，足以让骨生花化形。”

　　

　　“千山还未醒？”剑侠客问了一句话题之外的话。他这话显然是对巫蛮儿说的。

　　

　　“快了。你二人同时身处弥罗幻阵，骨姑娘一缕神识消散之时将一块包涵她记忆的碎片投入千山神识中，此时是记忆交融时。看来她是想帮你这徒弟一把。”

　

　

　　“真是好运的小子。”剑侠客感慨一句。

　

　

　　杀破狼将话题引回正轨：“决定了？”

　

　

　　“决定了。杀破狼，接下来交给你了……“剑侠客嘿嘿一笑，看身侧杀破狼一眼，杀破狼微微点头。

　　他手握苍吟剑，轻抚白玉剑鞘，目中闪过决绝之色。

　　　

         嗡——

　

　

　　他猛然拔出苍吟，长剑失去桎梏后欢喜长鸣，迫不及待的吸收戾气，四周戾气渐浓。剑侠客受戾气影响眼珠闪着暴戾的红光，他咬牙，抬手扔出剑鞘，双手握剑，尽力压制，“嘿，当我死的吗！”

　

　

　　巫蛮儿接住剑鞘后直接祭出幽蓝宝珠，宝珠散发的蓝光包含着剑鞘，不一会儿从骨玉中汲取出一团紫光，细观之正是一朵白瓣紫蕊的花，可惜只有一半。

　

　

　　“撑住剑侠客——”杀破狼额上冒出细汗，他以坚冰将剑侠客困于冰中，让戾气难以钻入，终于短暂控制住了凶兵。

　　

　　只是好景不长。

　

　

　　嘭——

　

　

　　坚冰应声而碎。

　　

　　“嗬……嗬……”

　　

　　冰尘四扬，杀破狼与巫蛮儿皆紧张的看着冰尘中的人。只要一有不对，他二人便会不顾一切诛杀他！

　　

　　“总算……成了……”剑侠客眼里的喜悦迸发出来，可他这幅狼狈的模样颇为不堪，一下没忍住咳出一滩血来。

　

　

　　但二人的注意力还在他的剑上，九州第一凶剑苍吟，这一刻被他自己亲手折断。

　

　

　　剑侠客看到巫蛮儿手上的半朵骨生花笑得温柔，语调充斥着杀气：

　　

　　“还有一半，妖族，白尽！”